青瓷一寸

大号@一寸青瓷

【雨师】无愿

我爱雨师小姐姐!

梧筝:

一边复习一边写论文摸的鱼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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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乃雨龙观里供奉的雨师像。


 


一般的皇家道观都爱以金石塑像,可我却是一尊木像,取自被天火焚了三日三夜仍不成灰的老树。是枯木,是朽木,也是神木。


 


前任雨师已经陨落,民间的雨师观在时间如细雨般的洗涤下,一间一间地没落,唯有在雨师国,还有点兴盛的派头,不知道是出于真的虔诚,还是为了那可笑的国教自尊,反正——


 


多可笑啊,供奉着一个不存在的神。


 


老雨师已经消弭在天地间,但我身上却还残留着他的一缕神力。正是仰仗着着微不足道的庇佑,以及我天生的灵性,在香火的供奉下,我有了自己的意识。


 


我能听,我能看,心里能冷笑。


但我不能说,也不能动,不能去表达。


 


多残忍啊,多残忍啊。世间最残忍的事,莫过于此吧。


明明我就在这里,却不能被任何人察觉。


 


我是不可能去处理信徒们的祈愿的,不然我第一时间就许愿让自己解脱。如蝼蚁般渺小又繁多的信徒们纷沓而至,在门外许下的愿望一点一滴汇成了汹涌的暗潮,随着线香盘旋在昏暗的大殿里,萦绕在我的身旁,挥之不去,阴魂不散。


 


直到有一天,有个人推开了殿门,新鲜的风席卷了殿里每一个角落,那股染上了檀香的郁结顿时荡然无存。我甚至能闻到来人身上带着的青草香。


 


原来外面又到了春天。


 


进殿的是个小姑娘,他抬起了头看了看我,我也恰好看进了她的眼睛。


 


是她。我记得她。


 


 


好像是前几年的事情吧,雨师王宫迎来了几年一度的大祭祀,宫中的一众王子公主被各自的母妃领到我跟前许愿。


 


求您保佑父王一定把那套进贡的金丝舞裙赏给我……


让那个啰啰嗦嗦的夫子今天就从马上摔下来吧!那我就不用去听讲了……


天神在上,请保佑我这次的策论一定超过大哥,让父王对我刮目相看……


 


各有所求。


千篇一律。


 


新落的香灰极慢地填充着老旧的香炉,香案前的蒲团没多久又空了出来。我以为我又要重新回到死寂的怀抱中。


 


殿门却走进一个人。


 


那是一个非常瘦弱的小姑娘,放佛刮起一阵风都可以把她给吹跑。她身上的布衣不过是普通至极的宫装,但却洗得很干净。大概是跟着哪家娘娘来的宫女吧。


 


规规矩矩跪下,她双手合十,闭上了眼睛:


雨师大人,求您保佑一下我母妃的病能早点好起来吧。


 


母妃?我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公主。不过这样看来,她似乎不太受宠。


 


顿了顿,她继续道,我求了总管很久,他终于派了御医过来,给母妃开了几服药,希望母妃能药到病除。还有……也求您保佑父王龙体安康。


 


替别人祈愿的人我见得不少。


我等着听她给自己求什么。


 


可是,直到她在蒲团上静静地跪了一会儿,再叩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,她都没有再许愿。


 


我记住了她那双眼睛。


淡淡的。淡淡的颜色,淡淡的眼神。


就像这个时节的雨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此番再见到她,她来是为清修。


我心下了然,雨龙观行的是苦修,这苦差事落到了她头上理所当然。


 


求风调雨顺,求国泰民安,她换上素袍,跪着默念。


接着又给她的父王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人祈了平安。


只是没有再提她的母亲。


 


就这样,她开始了她的修行,抄书,背经,念诀;挑水,扫地,洗衣。她习惯得非常快,粗活干起来,熟稔得像是先前在宫中已经干过千遍万遍。


 


从前的真王公也好,假替身也罢,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枯燥乏味的苦修,耐心都会被一点点消磨去,最后只剩满腹怨念与焦灼,皱着眉对我道:


 


神啊,保佑我能快点回到宫里吧……


保佑我快点能从这里面出去吧……


 


 


你呢?你什么时候也会祈望逃开这里呢?


每次她经过的时候,我都会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烦怨。


 


没有。可是从来没有。


她没有对观里面的生活抱怨过一丝半毫,甚至还有兴致在门外的小草圃种下几棵小白菜,有闲心去摸摸侧门的牛首。那个不紧不慢给菜浇水的背影,似乎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乐在其中。


 


不过她的脸上从来很难看出悲喜,一如她的眼神,总是淡然。


 


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飞快流逝。


 


观前的青草长了又枯,枯了又绿,她的个子长高了些,不然我都以为一切就像没有变化过。


 


你真的不给自己许个愿吗?


每天做早课,她跪在我跟前的时候,我都会问。


 


雨师大人在上,保佑我雨师国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。


每天做早课,她跪在我跟前的时候,她只祈这一个愿。


 


可是啊。


神坛上,只有我。


没有神啊。


 


突然又必然的一天,我听到了很远的声音,须黎国的铁骑踏到了宫门前。


 


她去找了观主,回了宫。


 


可能不会再见了吧。我看着她摸了摸牛首,头也不回地出了观。


 


 


 


没想到最后,她还是回到观里来了。


再回来的她高高盘起了柔顺的发,画上了好看的红妆,身穿着先前的年从来没有换上过的华服。


 


就把她安置在这里吧。把她抬回来的几个人道。


 


她受了很重的伤,脖子上缠着的纱布掩不住触目惊心的红。


 


一定很痛吧。经年苦修她干了那么多粗活,可是她出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。


 


我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。她奄奄一息,时昏时醒。


醒着的时候,她倔强着努力微微睁开眼,那双浅色的眸子终于不再盛着淡然,而是泛着几分迷惘,眼角通红。


 


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。


 


 


你真的没有自己的祈愿吗?


 


离观前,她还来过我跟前一趟,把那几棵刚长出来的小白菜放在了供桌上。


 


你就真的没有想过给自己求点什么吗?


 


其实根本听不见我发问的她,笑了笑,一如既往缓缓地跪在了蒲团上,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:


 


再见了。


 


 


这天,她没有愿风调雨顺。没有愿国泰民安。


最后她什么也没有求。


真是个傻孩子。


 


 


 


明知道天地不仁,为什么还要去呢?我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。


 


真是个傻孩子。


真是个傻孩子。


 


 


忍不住,我叹息了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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